第十章

bsp;车子扬长而去，黄色的警戒线从余光中一晃而过，任小茴现在才意识到，今天，有人死了。

    齐名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前，窗外的太阳又躲入了云层深处，仰起头，灰茫茫一片。

    医院开了死亡证明书，警察也录了口供。当问及苏静还有没有别的亲属时，齐名想到了任小茴，却并没有告知。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任小茴关于苏静死亡的事实，他甚至可以想象任小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自己。

    突然起风了，路边掉落的枯叶随风而起，在半空中缠绵而去。

    手中握着的遗书早已被冷汗浸湿，齐名抬手看了看，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他很想念任小茴，希望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从来都认为死是别人的事情，或者是小说里的事情，真当临到自己头上居然也失去了想象中的从容不迫。

    那是一条生命，还是自己曾经爱过的生命。

    苏静说她自己很坚强，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不受别人欺负也不欺负别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家，相夫教子，她不愿意做女强人，但好像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女强人。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温静的微笑，然后望着远处很是满足，每次说完还要加上一句，还好有任小茴啊。

    直到后来她愤然离去，他也总是怀念她人如其名的言语和笑容。

    只是这一切都被任小茴那略带神经质的无理取闹所取代，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那根本不是爱，只是习惯而已。习惯了任小茴的得寸进尺，习惯了她打肿脸充胖子，习惯了她遇事之后的豁然开朗。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任小茴颤颤巍巍的躲在墙角，昏暗的灯光将残破的墙影折射到她的脸上，她满脸泪水却冲他粲然一笑说，齐名，我是不是很幸运，老天还没让我死。

    也是那天对她发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誓言，虽然后来常常被她拿来要挟，却也乐意。

    齐名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任小茴的卑鄙无耻，却被眼下的白纸刺痛了双眼。

    他最终还是打开了。

    “这里很安静，听不到一丁点儿的杂音，站在窗前放眼望去，百家灯火，却看不见自己想看的那一处。”

    “其实我不喜欢安静，安静的时候总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单。我总是在想，那些从高处跳下去的人该需要多大的勇气，虽然在异乡的时候也经常尝试，最终还是被他拉了回来。”

    “他总是在我的脑海里，他总是让我快些回去，他总是在等我。”

    “医生说我有严重的妄想症，可是我不信，我觉得那是真的，所以我回来了，我想向医生证明，我不是妄想。”

    “我希望他能留住我，我也希望他能来这里找到我，就像以前找我时那样，一遍一遍的叫我的名字，可是这次他连我的名字都没有说起。”

    “我很后悔当初，像我这样注定被遗弃的人怎么能奢求别人挽留，应该是自己去乞求才是，或许心一软就收留自己了，我怎么那么笨。”

    “我不想死，可是再也找不出活下去的理由。”

    “即便是她，也终究会成为别人的人。”

    齐名感觉眼前的字迹愈渐模糊，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却挥之不去苏静那张绝望的脸。

    他不太明白造物者的心态，既然给予人类以生命，为何还要无情的剥夺，即便是不去剥夺也会生不如死。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不大，但每一滴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见，像极了死人的眼泪。

    齐名再次回到苏静所在的房间，方才浸满血迹的白布也已换掉，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关于生命的迹象。

    这里很安静，连屋外的雨声也望而却步，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停不住的喘息声，不知这样的安静是不是就是苏静临走前的那份。

    而他确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定没有人会像他现在这样，既期盼时间倒流又渴望时光匆匆，倒流到他第一次见到苏静和任小茴的那个清晨，要么匆匆而过到多年之后的今天，任小茴喊他一起去墓地看苏静。

    当任小茴接到警方的电话时，司徒格的车子刚好停在书店的门口，任小茴还没来得及下车。

    “你们是不是打错了？”任小茴看了司徒格一眼，谨慎的问道。

    直到听到苏静的名字才抽神，呆呆挂掉电话的那一刻，眼前的挡风玻璃突然被雨点敲打得啪啪作响，打乱了任小茴的思绪，她根本看不到，慌慌张张的从车里下来无意识的直朝前方冲去。

    司徒格还未反应过来，任小茴的背影已经在雨中渐行渐远，他立马下车追了上去，却不知她跑得很快，追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将她的衣袖拉住。

    “任小茴，你怎么了？”司徒格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比之前更多了一份茫然。

    任小茴还在不停的奋力往前移步，淅沥的雨水混着她脸上淌着的泪水，司徒格愣住了。

    “任小茴。”司徒格紧紧的拉着任小茴的胳膊，将她固定在原地，“你到底怎么了？”

    任小茴茫然的回过头看着司徒格，结结巴巴的说，苏…苏静…死了。

    雨水终于在脸上找到了突破口，顺着任小茴张开的嘴流了进去。

    “死…死的人…人是苏静。”任小茴张着嘴，怎么也合不拢，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较小的束缚力，她本能的挣脱了司徒格的双手，哭着朝前方奔去。

    司徒格忽然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抓住了任小茴，镇定的说，我送你过去。

    岂料任小茴根本听不见去，一个劲儿的要朝前方跑，好像苏静就在前面不远处。司徒格没有办法，只好横空抱起任小茴。

    任小茴的心突然从地面升到了半空中，潜意识紧紧的搂住司徒格的脖子。

    司徒格坚若磐石的俊脸离她只有几厘米，任小茴哭着穿过雨水看着他，忘了心跳。

    车子在雨中急速奔驰，司徒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抽泣的任小茴，轻声的问，在哪个医院？

    良久，才见她微微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刚刚是警察打过来的。

    司徒格稍微愣了一下，车子改道而行。

    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任小茴紧张的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老爸，赶紧接通。

    “爸…”才叫了一声，任小茴就止不住的哭了起来，没法继续说话。

    “我们刚到公安局。”老爸的声音好像历经了沧桑，浑厚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你也赶紧过来。”

    到达公安局的时候任小茴的爸妈已经在门口等着，见自己的闺女浑身湿透满脸泪痕的从车里下来赶紧迎了上去，来不及看司徒格一眼就朝大厅走去。

    司徒格站在公安局的门口，直到任小茴一家人的身影从视线消失才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身后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呵！是什么风儿把司徒格给吹过来了？”

    司徒格转身之前将手机收起，对着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笑着说，我女朋友有点事儿，正好送她过来。

    中年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的拍了拍司徒格的肩膀说，有你司徒格在，什么都不是事儿。

    “陈副局严重了。”司徒格笑颜道。

    “不严重不严重。”陈副局笑呵呵的说，“上次你力挽狂澜着实让我佩服，能在如此年纪有此魄力，实在是不容易，真是应了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们确实是该告老还乡了。”

    “倒是陈副局谦逊了。”司徒格笑容真挚，“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多向您学习才是。”

    陈副局脸色突然下拉，经过司徒格身旁的时候唾了句，不知天高地厚！

    司徒格的笑意也跟着褪去，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是在当今这个社会，怕是不做任何事也会鬼上身。

    收起的手机没再被拿出，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任小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