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凡是在父母眼里不成熟不般配的爱情往往最终结果都是被他们扼杀终止的。陈雪瑶紧盯着那个把女儿搂在怀里的男孩，从外表判断是个相貌很不错的人，这点她毋庸置疑。但是透过敏锐的眼光能猜测到这个男孩家境应该不是很好，而且在社会上踏足了不少年，因为他身上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消极和倦怠。

    自己的女儿即便学历不高，凭家世、凭长相将来的丈夫怎么也要比这种吊儿郎当的小男生出色好几倍。陈雪瑶痛心地目睹两个人挥手告别，清晰可见女儿泪痕未干的脸上呈现出只有热恋中才会有的含情脉脉，她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真是大意了，怎么早没发现女儿的秘密呢。当妈的对女儿是有期待的，她万万不能让童贺一头栽进去拔不出来，为了一个不靠谱的男孩自毁前程。就在刚才公公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拉住他们夫妇的手嘱咐道：一定要为唯一的孙女找个好归宿，好姻缘。如果她愿意也可以送她去香港求学发展，老爷子其实早就和远在异乡的女儿联络过，往事不究，只求他膝下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弟能彼此保持联系，他这么做一半原因也是为孙女的将来铺条路。所以陈雪瑶立刻在脑子里做下决定：这件事必须由她亲自来解决，尽快终止这段没有意义的恋情。

    爷爷终究逃不过这一劫，于凌晨去世。童贺哭得昏天暗地差点晕过去，爸爸和几位亲戚执意把她送回家。李子烨是第二天得知消息的，他苦于不能亲自安慰童贺，只能在电话里诉衷肠，在这种时刻，俩人更加深感不能失去彼此，更加坚定了心里的爱意。

    童贺心力交瘁病倒了，请了几天假，李子烨还在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去探望一下，却没想到等来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你是李子烨”陈雪瑶可是费了些周折才拿到他家地址，原本想直接找到餐厅，却担心自己露面会被女儿知道，碰巧她的老同学在卫生局工作，转了几个弯哈德仕人事部才答应给她住址。

    “你找谁”李子烨觉得这个女人有几分面熟。

    “我是童贺的妈妈”这句话让他有一种世界末日降临的触动，他敲破脑袋都想不通对方使用了什么方式居然神通广大地找到这儿来。

    “阿姨，你请进吧”

    陈雪瑶站在屋子中央不屑地往四周斜睨了一圈，如果此刻女儿站在面前她一定会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真是瞎了眼找这么个一贫如洗的男孩，要什么没什么，就知道把卖相当饭吃。

    “阿姨，你有什么事吗”李子烨倒了杯水放在那张破旧的饭桌上，不敢正视面前这个自称是女朋友的妈妈。

    “你和童贺在谈恋爱？”

    “是的”李子烨诚实地点点头。

    “你倒是回答得很直接啊。”陈雪瑶冷笑一声“那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你必须和她分手。我们家绝不会同意她和你在一起的，当然我并不是贬低你的意思。”

    “阿姨，你是觉得我的各方面条件都配不上童贺对吗，所以也不管我们相爱与否，一定要逼到分手为止对不对。那你有没有问过童贺是怎么想的吗，她会不会答应分手。”该来的还是来了，似乎比预期要早很多。

    李子烨的话让陈雪瑶听出了调谑的味道，她当然不能过于急躁失了方寸“我相信只要你们分手了，她顶多难过一阵子总会过去的。我看得出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应该知道门当户对这层意思吧。你能给她什么，别和我说能给她爱情，那种话骗骗童贺这个傻丫头还行，她的未来我和她爸早就规划好的，继续求学，找份稳定工作，找个合适她的伴侣。或许有一天她会去香港姑姑那儿，在那里安家乐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你不肯分手，就是成了她人生的绊脚石，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爱她，那我就和你讨论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过好日子，而不是占为己有。”陈雪瑶说得头头是道，让李子烨找不到强硬的理由来反驳她，特别是最后一句：爱她就不应该占为己有。看到他沉思不语陈雪瑶知道自己所说的起到了一定作用，至少让他开始有些动摇了，毕竟是年轻啊，就是缺少些城府和内涵，她趁热打铁地接续道“你大概不清楚，童贺的爷爷就她爸爸一个儿子，她是童家唯一的孙女，从小被她爷爷捧在手心里，到现在一个女孩子家连块手帕都不会洗。吃饭还要我们大人盛好放在她面前，但是我们对她在其它方面还是有要求的，例如择偶，我们希望女儿能找个各方面条件相当的伴侣，不为别的就为她自己。如果她爸爸知道你们的事，气得把小贺赶出家门也不一定，也许你会义无反顾地接纳她，我却不相信我的女儿吃得了这份苦，住的了这种房子。到那时别说爱情连仅存的美好回忆都会被现实生活，柴米油盐一点点地吞噬、消耗。”

    李子烨被陈雪瑶针对得像一只斗败的鸡哑口无言，仔细想想不是没道理，就算自己愿意，童贺也不一定愿意能和他过这种捉襟见肘的穷日子。他没有信心去改变自己，改变现状，以前凭想象猜测童贺家庭条件好，但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现在听陈雪瑶这么一说，李子烨还真有点忐忑，自己的确是高攀了她。当初阿英说的话如今都变成了事实，童贺父母的干涉势必成了挡在他们中间的障碍物。

    “阿姨，我们相爱一年多了，不是说分就能分的。我也不想说什么天荒地老之类的大话，只想告诉你，我很珍惜童贺，不想失去她。你说让我为了爱放手，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李子烨非常恳切地表露心迹，希望以此能博得对方的认可。

    陈雪瑶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都谈了那么长时间，女儿真是隐瞒得太巧妙了，看来以往说和同事出去玩，在同事家住都是一个个精心策划好的谎言。

    “我的岁数做你的长辈绰绰有余，所以我以长辈的身份告诫你，不要和一个比你有阅历有经验的人讨价还价，我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妈，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气性格，你要不要试试，到最后她是选择亲人还是你这么一个才认识二年的人。”

    “能不能容我考虑一下。”李子烨开始败下阵，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强有力的说词来回应这个咄咄逼人的母亲，他看得出陈雪瑶现在是在和他商量，商量不成，之后就会强硬攻势。自己很难坚信童贺会不会和他一样斗争到最后还是乖乖降服。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时间考虑，你当下就尽快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不愿意我会另想办法，童贺虽然任性，但我们做家长也不能听之任之，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一张机票绑也把她绑到香港去，你要是愿意当然皆大欢喜。”

    “好吧，我答应”李子烨已经没有退路可走，硬生生地从喉咙口吐出这几个字。陈雪瑶毕竟老谋深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也知道鸡蛋碰石头，硬碰硬的道理。李子烨简直怀疑眼前这个精明、固执的妇女是不是童贺的亲生妈妈。

    陈雪瑶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继续说道“你这份工作能赚多少钱，有没有想过换一份。我可以为你介绍更好的工资绝对比这里高，分手了还见面不觉得尴尬吗。”

    李子烨觉得陈雪瑶精明得可怕，她好像急于要把自己彻底剔除干净，连见面的机会都不想给。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童贺会那么简单透明，因为她的父母包揽、计划了她所有的人生轨道。自己再一昧地挣扎只会闹得不可开交，正如陈雪瑶说得那样，李子烨也不愿意让童贺陷入一个两难的局面。

    “你不就是想让我永远消失吗，分手都答应了辞职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相信你是爱小贺的，不过你们都还年轻，将来会遇到更好的对象。”陈雪瑶的口气缓和不少，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接下来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终止这场谈判。

    爷爷的去世对童贺打击不小，在家休养了四五天才逐渐恢复，主管已经打过几次电话问她何时上班，童贺知道再下去工作也要丢了，况且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李子烨的消息，call他也不回，自己心里藏着太多放不下的事情。

    “你们李领班今天什么班？”一上班就去餐饮部找李子烨，想见他的心亟不可待。

    “他好像下午上班。”

    吴伟看到失魂落魄的童贺关心地问道“听说你爷爷去世了，节哀啊。”

    “谢谢吴哥”

    “脸色还是不太好，身体不要紧吧”童贺原先粉嫩红润的脸庞失去了光彩，苍白中透着灰暗。

    “没关系，对了，这几天李子烨在干嘛，我在家call过他几次都没有回复。他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我也好多日子没见到他人了，可能家里忙吧，我猜他老爸又闯什么祸了，你别担心他了，好好照顾自己才是首要。”

    见不到人始终心不在焉，一直到下午才看到李子烨从员工通道出来，她一个箭步冲上去问道“怎么才来，这几天干嘛去了，call你也不回复，想我了吗……”一无所知的童贺还沉浸在挡不住的相思中。

    “你是不是快下班了？”

    “对啊，还有四十分钟，可惜你今天中班。”

    “我现在请个假，一会儿在楼下车棚等你”童贺觉得他好奇怪，满脸的凝重，眉头深锁，说话闪烁其词。

    “怎么要请假，有什么事吗”

    “家里有点事，你下了班到车棚找我。”

    童贺听话地点点头，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之后面临的一切。

    李子烨提前到车棚等着，他从那天陈雪瑶出现后就一直在自我挣扎，自我矛盾，苦苦盘桓在说与不说之间，童贺来的时候看到地上丢了几根还在冒青丝的烟蒂。

    “你今天是怎么了，什么话非要在这儿说。”他的眼神复杂得让童贺发怵。

    “小贺”李子烨上前把她拥入怀里，他不敢正面对她说这种锥心的话，趁着两个人交错拥抱的时候鼓足力气说道：“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就在童贺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片刻之间，李子烨已经开始后悔，他能感觉得到这句话将带给她的严重性，自己就为什么非要听从陈雪瑶的安排呢……

    “你刚刚说什么”她重复问一遍

    “我说……说……分手……”

    “为什么理由呢”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还是早些分开的好。”

    “不适合，这算什么理由。”话是听清楚了可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童贺陌生得看着眼前的人“李子烨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拙劣了，你想甩了我就直说，不要用全世界分手通用的“不适合”来当借口，你根本不懂什么叫适不适合。”

    “你怎么骂我都行，任何理由现在都不重要了。”李子烨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他这是在干嘛，是在用利器中伤自己深爱的人。

    她的嘴唇地止不住地颤抖，这显然是过度悲愤产生的身体效应，李子烨一下子心软了迫切想收回刚才的话，但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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